第29章 指控私通

        原智勇退步,腿软一个没走稳仰天摔倒,屁股结实砸在地上,哇哇叫疼。

        刚刚那一嗓子尖锐凄厉,把众人都吓了一跳。蔡氏不及细想多看,盯着丈夫直问:“怎么了?怎么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手,手,关节,”原智勇双手交插,上上下下抚索胳臂关节,确认没一处松脱,终于长长吐气,“没事,没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也撞邪了?”蔡氏扶腰问,一抹身影晃到他们夫妇跟前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人一袭孔雀蓝衣,高个长腿,肤色偏白,相貌异常俊美,扎人堆里如同鹤立鸡群。

        蔡氏见了鬼一样,撇下原智勇,蹬蹬蹬退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久违了,两位。”赵野放出笑容,弯腰拉起原智勇。

        原智勇经他一碰,彷佛触着烙铁,“放手!放手!”

        赵野拉着原智勇将起未起,闻言松开人,原智勇的屁股再一次结实砸地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的屁股啊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相公,”蔡氏在几步开外瞪赵野,“你这家伙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赵野摊手,一脸无辜,“他让我放手。”掉头走向原婉然。

        自打两人相识以来,原婉然见到赵野最开心的当属这一回。

        赵野来了,披了她兄嫂人皮的那对魑魅魍魉,更翻不出浪。

        随即她又心惊,赵野性子难驯难料,万一有意无意间,抖搂出双夫的事怎么办?不由心头栗六。

        却听赵野道:“小嫂子,我回来了。”中规中矩,恰符叔嫂之间的礼数。

        原婉然怔愣霎时,继而眼眶一红——赵野顾全她畏惧人言,在人前替她隐暪彼此干系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赵野回来了……”外圈的大姑娘认出赵野,他的皮相太叫人难忘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好俊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又高又好看……”姑娘们发出呓语般的赞叹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哼,”范秀才理理衣衫,“小白脸罢了,有学问,有功名,才算男子汉大丈夫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姑娘彼此打探赵野成亲了没。

        赵野向在场诸人见礼,郑大娘问:“赵野,你什么时候回来的,韩教头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刚到。”赵野转向原婉然,“小嫂子,大哥尚未回来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嗯。”原婉然配合回答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不要紧,吉人自有天相。”赵野说,几位大娘都附和安慰原婉然。

        邓大娘想起一事,因说道:“村头田家二郎也一直没下落,田大娘都快愁成秃子了。待会儿我去告诉一声,出去打仗的,也有你这样平安无事晚些回来的,安安她的心。——哎,你在就好,省得别人欺负你小嫂子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因将方才光景叙说一遍。

        赵野向原婉然道:“你独个儿住不行,收拾行李,跟我进城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原婉然点头答应,兄嫂这一闹,她迁居京城成了顺水推舟之举,不必另找借口遮掩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进城好啊,”蔡氏阴笑:“离了村人眼线,你俩便能痛痛快快一床睡了,往后从明到夜,破货躺在野汉子身下,两腿大开任他操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原婉然摀住嘴,像挨了脆生生一巴掌,脸上青红不定。

        赵野挡在她前头,侧身低头问:“刚刚她便是这般欺负你的?”

        原婉然缩着肩没言语,她和赵野夫妻同床天经地义,犹放不开手脚,这下叫蔡氏当众讲起,满心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操,”李大头一个不依,“你嘴巴专门喷屎来着?”嚷着嚷着,叫红姑拖开。

        邓大娘也骂蔡氏:“你别太作孽,嫂子养小叔的话都敢随口乱说?”

        郑大娘道:“原嫂子,你不替自个儿想,好歹替肚里孩儿积点德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原婉然才刚受了兄嫂好一顿冤枉,大伙儿对她怜悯正深,便七嘴八舌数落蔡氏。

        村长跟原家夫妇同伙,也不能不顺应群情做做表面工夫,“咳,原家嫂子,饭能乱吃,话不能乱说,不能乱说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蔡氏面无惧色,指向赵野两人,“我有凭据,他们两年前便睡上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原婉然心头一紧,蔡氏可是要揭开双夫的真相?

        蔡氏接着说:“破货平日装作三贞九烈,扭扭捏捏不让男人近身,怎地赵野两年不见,一回来接她走,她便满口子答应,那些臭架子、臭讲究都上哪儿去了?叔嫂再是一家人,也要避嫌,孤男寡女不好同住一屋,破货和赵野不是亲叔嫂,更该彼此远着,他们倒赶着黏作一块,合常理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邓大娘嗤之以鼻,其他村人责备蔡氏的声音却有些低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又说:“我们要带她走,她打死不肯,便推拖要给韩家收租看房,走不开;我们略提提韩家的家业,一枚铜钿都没沾到手,她便乌眼鸡似地撂狠话,严防死守。赵野一来,嘿咦,秋天没人留下收租,不打紧;屋子没人住,坏了不打紧,一心跟赵野走。这猴急的劲头,奸夫淫妇才有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大多村人不响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蔡氏扬头,口沫横飞:“破货先前怪我和她大哥不是韩家人,不让插手韩家的产业,那么赵野是韩家哪个龟孙子,她倒把韩家全留给他?一般女人死了丈夫,没生养的,谁不是变着法子过继一儿半女传夫家香火,哪个拱手把家业白白便宜外姓汉子?”

        原婉然立在赵野背后,听着蔡氏滔滔不绝,脑海浮现一条巨蛇蛇信乱吐,毒牙大张的模样。

        一女嫁双夫,这事顶多低俗上不了台面,叔嫂私通,却是通奸乱伦,人所不齿,按律要问罪的。

        蔡氏做文章说她和赵野私通,比揭穿双夫婚事更能整治他们。

        但这不是白费力气吗?原婉然纳闷,一旦她和赵野坦承夫妻关系,蔡氏便没辙了,白白再打一回脸而已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仰头望向赵野后脑勺,这人一言不发,又是怎么盘算的呢?

        蔡氏话锋一转,“村长、范先生,两位学问最好,甭管他们叔嫂干不干净,就说他俩孤男寡女同住一屋檐下,合规矩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此事以情理度之的确不妥,村长便不怕旁人闲话他偏袒,摸胡子答道:“能免则免,能免则免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范秀才在姑娘堆里饱受冷落,得了蔡氏低声下气请教,受宠若惊,立刻挺起单薄胸口,昂首阔步上前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咳咳咳,”范秀才由袖子摸出一把黯旧纸扇,睥睨众人,拖长声调道:“孟子曰:‘男女授受不亲,礼也;嫂溺援之以手者,权也。’这话什么意思呢?说的是男人女人,如非夫妻,彼此不该直接以手递受东西,这是遵循礼制;但嫂子溺水,叔叔伸手拉她,这是权宜变通。也是让非血亲、夫妻的男女别走太近,避开瓜田李下之嫌的意思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故意暂且打住,把纸扇哗啦一声撒开扇面,向姑娘堆斜飞眼风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下晓得绣花枕头与才子的差别了吧?范秀才轻摇扇子,作出“羽扇纶巾,谈笑间小白脸灰飞烟灭”的潇洒一笑。

        姑娘们的眼珠子钉在赵野头脸身躯,纹风不动。

        范秀才捏紧扇柄,粗声对赵野道:“亲叔嫂尚且等到嫂子溺水,命在旦夕才违背礼制肌肤相触,小韩嫂子与你并非正经亲戚,不过同她兄嫂略生龃龉,你便要与她同住,不但小题大作,又岂是端人正士所为?”

        蔡氏在旁帮腔:“他本来就不是正经人。从前做货郎,十里八乡来来去去,和多少女人闹出闲话?等你和破货的丑事传开,大家认清你的为人,晓得所有旧事不是空穴来风,呵呵,那些和你好过的淫妇,她们家人包管找你算账。你这辈子身败名裂,永远不能翻身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原婉然想起一事,当下如遭雷殛,面色发白。

        蔡氏说得兴起,絮絮嚷道:“一个壮汉,一个小寡妇,都是气血旺盛的年纪、久旷了的身子,不管名不正言不顺,非要双双对对住一块儿,你当大家傻的,瞧不出里头有鬼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赵野笑了笑,像再不耐烦观赏拙劣猴戏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懒懒道:“要名正言顺很容易。你们既然咬定大哥不在了,嫂子成了寡妇,那我娶她,不就结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原婉然和众人都定住了,外围仓鼠一般咬枣子的姑娘们全停下手嘴。

        蔡氏脸泛红光,“各位听,赵野才刚回来,就打主意跟破货同住成亲,他俩从前就不干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邓、郑大娘劝道:“赵野,这话不能轻易说的。”、“就是,你别赌气胡说,白给黑心人递把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赵野漫不在乎道:“世间也有本来是亲叔嫂,后来结成夫妇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蔡氏尖声道:“叔嫂成亲,不要脸,没廉耻,这话亏你有嘴巴提,我还没耳朵听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一一问向丈夫、范秀才、村长和金枝嫂,“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?”

        原智勇一个劲儿点头,“没错,不要脸,没廉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范秀才扇子摇得啪啪响,“叔嫂成婚,那是丧德败行,颠倒伦常,败坏风俗……”尽其所能把所能想到的贬低词语全用上。

        蔡氏所言合乎世情,村长和金枝嫂便也放心附和。

        赵野笑问旁人:“原家夫妇和这些人说了什么,列位都听清楚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众人不明其意,只是就着问题老实应是。

        赵野向原家夫妇那帮人说:“你们跟我进城上衙门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平白无故,赵野提到“衙门”,原家夫妇等人一静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凭什么?”立刻蔡氏问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凭你们妄议皇家是非,诋毁天子皇眷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赵野这一棍子突如其来,把原家夫妇那帮人全敲懵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一会儿,范秀才和村长异口同声说:“我们一个字都没提过皇家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赵野微笑提醒:“如今后宫四妃之一的德妃娘娘,从前是襄王妃、万岁爷的嫂子。你们骂叔嫂成亲,可不是将他两位扯了进去?”

        原家夫妇等人头上彷佛响起霹雳焦雷。

        当今天子纳嫂子为妃,确实不假,只是皇家乃胡人血脉,风俗与中原土着不同,并且身分尊贵,一般平民百姓不敢多管多谈,日长月久,便忘了这档事。

        赵野看向村长,“你这村长位子可以拱手让人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村长一把攥紧山羊胡。

        赵野指向范秀才,“你,按大夏律,革除功名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范秀才扇子脱手落地,由面有菜色变成面无人色。

        赵野手指扫过原家夫妇和金枝嫂,“你们没官职、功名可革除,但对皇家不敬,所有人都要受刑,打几十几百个板子,流放边疆都是轻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金枝嫂忙问范秀才:“他说的可是真的?”

        范秀才不答,向赵野连连作揖,“赵兄弟,不,赵大哥,我酒喝多了,发酒疯胡言乱语,您大人有大量,原宥我则个。我什么都没了,就剩个秀才功名,如果丢了,不如死了算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金枝嫂立即跟着说:“赵兄弟,我一身病,几十板子下来,小命就要交代了,你救人一命,胜过造七级浮屠。是原家那两位给我钱,教我说小韩嫂子的坏话,帮他们敲边鼓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村长也求情。

        原家夫妇向着赵野求也不是,不求也不是,铁青着脸木在原地。

        赵野双手环抱胸前,只是冷笑,“以后还欺负我小嫂子?”

        原家夫妇以外的几个人都说不敢,他们有眼无珠,不合误听原家夫妇嚼蛆,错把贞妇烈女当坏人。

        又说小韩嫂子人美心善手艺好,可谓翠水村头一号贤人……

        赵野闲闲听他们把原婉然夸成一枝花,直到身后传来原婉然声音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赵野……”原婉然唤道,声音虚飘。

        赵野立即旋身察看,原婉然面色苍白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哪里不舒服?”他低头问,温声道:“你放心,他们再不敢惹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原婉然却望向村人,深吸气,往前走到赵野身旁,短短一步,脚下还不大稳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赵野……”她刻意提高的话音很涩,“赵野是我的小叔,也是丈夫。——当初我嫁了韩一,也嫁了他。”